群鸦:枭之歌5-关系漫画

前情提要:

雷娅返回村庄时,夜已经很深了。天空中没有星光,群山在夜幕的笼罩下沉睡,树林在黑暗中沙沙呢喃。

天地之间,唯有红泥村灯火通明。

村里所有人都未入睡,男女老少聚集在泥泞的村口,高举火把,翘首以盼,不知道的人路过,可能会以为是什么盛大节日,或是某种古怪的祭祀场所。

最先发现她的是村长,他正踮着脚尖,脖子扬起老高,双手颤抖着合在一起,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的碎碎念:

“老天保佑……让勒奇夫平安归来,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……老天……”

父亲的祈祷没有得到回应,从暗影中归来的只有暗鸦。

在看到女子脸庞的一刹那,村长双腿一软,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中,村里瞬间炸了锅,人人面色惨白,手脚发麻,雷娅每前进一步,他们就如蚁群一般向后蠕动几米,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味。

蒙德曼长老拄着拐杖,站在一村老弱病残的前方,他看向雷娅的目光平静如水,没有恐惧,没有绝望,更没有愤怒。

“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,”他幽幽地叹了口气,“那四个孩子可以伤到你,却无法夺走你的性命……多么可怕的剑士,看来我们还是太低估你了。”

雷娅的视线在人们脸上迟滞地滑动,她的面色比刚来时更加晦暗萎靡,眼角堆满淤青与红肿,脖颈和肩膀都缠着布条,底下还隐隐冒着污血,此时的她如同一棵在太阳下曝晒,又扔进下水道泡烂的茅草。但她依然站着,站立在整个红泥村的对面,她的双手沾满凝固的血。

“从来都没有什么蓝炎枭,对吗?”

雷娅深深地低下头,痛苦与悲伤在她的脸上交织显现。

“伯特森的手下没有被焚枭烧死,事发地点是假的,硫火的痕迹是假的,传言中居住着魔物的矿洞也是假的……一切都是你们在背后搞鬼。”

面对这番质问,蒙德曼不置可否,但他的双眼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“为什么?”雷娅有气无力地问,她本以为自己会愤怒,但现在,她的心底只剩疲倦,“你们为什么如此对我?我从来没有,也没有想过伤害你们,因为我是个凯尔兹人?是我收了伯特森的钱?还是……”

老者摇摇头,他走上前,将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头。

在剧毒发作期间,雷娅曾不止一次的在噩梦中看见这双手,它又老又干枯,布满深浅不一的斑痕,只有长期接触各种烈性药材,毒碱,弱酸等腐蚀性液体,才能练就这样一双可怕的手,雷娅的直觉是对的,她只恨自己没有听从心中深处的警告。

“你不会再迷茫了,孩子,我会将一切真相如实托出,”老人平静地说,“届时,你将做出选择。”

十三年前,红泥村来了位不速之客。

猎人们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处泥潭中寻到了他,泥浆已漫过他的大半边脑袋,人直挺挺地卧着,像是没气了。

人们把他从淤泥中拖了出来,合计着挖个坑埋了,可他突然咳嗽起来,吐出泥水,草根与一大串血沫子,猎人见状,连忙扛起他的胳膊,带回村里。

那时候,红泥村还不像今天这般衰败凋敝,疫疾横行,村里的草药医师为他量脉,开药,还给他换了一身衣服。在清洗污泥的时候,人们在他身上发现了几十道狭窄的瘀痕,这些都是拿鞭子狠抽出来的。不仅如此,这人的肩胛上还有一个深红色的烙印,上面似乎有个文字,村里最有学问的老人一看,脸色瞬间阴沉下来:

“这家伙是西方人,白耀帝国惩罚囚犯时,会在他们肩膀烫下罚罪印,他肯定是犯了事以后逃出来的。”

村里一片哗然,村民们交头接耳,神情也从好奇转变为敌意,在经过激烈的讨论后,人们一致决定,先把这人救醒,再把他送到附近的镇上去,让镇长大人下论断,而他们说不定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赏金。

村民们几乎这么做了。

随着污泥渐渐洗清,男人的面容也明了起来。他上了年纪,瘦削孱弱,头发和胡须长而蓬乱,在恶寒与药物的刺激下,他一刻也不曾停止颤抖,手指紧攥成拳,每到深夜,村民们总能听见他含糊不清的梦呓:

“我没有背叛陛下,没参与过谋反,我的儿女是无辜的……”

红泥村的人们明白,他们救助的人来历颇深,并且处在极大的痛苦之中,而村里一向有尊崇长者的传统。村民们感到十分纠结,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,后来是草药医师仔细观察了他手臂上斑驳的疤痕,断定此人应该是一名药剂学家或炼金术师,这名老者大半生时间应该都花在与炼金材料打交道上。

三天后,异乡人醒了。

他倚在床沿一动不动,对递来的面包与茶水一概不理。他目光涣散,神色迷离,孩子们透过窗户朝里面张望,对他指指点点,但这些似乎没有任何吸引力。他就这么半躺着,对一切漠不关心,宛如抽去了灵魂的空壳子。

五天后,他身上的伤口多半已经愈合,但他仍没有下过床,村民们给他送吃的,让小孩们不要靠近那个房间,除此之外,他们也做不了什么,精神上的伤痕,终究只有靠患者本人去治愈。

第七天,老人开口说话了,他的声音极细微,嘶哑,而且惜字如金,旁人需要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能勉强听清。

半个月后,老人开始下床,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医生的房屋边缘。

一个月后,老人离开医生的家,搬进了村里一间没人住的老屋。

村民们终究没在他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,老人很少说话,还有很浓的异国口音,但他的言辞与举止间透露出斯文,儒雅的气质。他自称为蒙德曼,从北方逃难来的,途中不知怎么晕了过去,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人救了。

人们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名,可老人对自己的身世缄口不言,各种猜测也没了意义,流言蜚语闹了一阵子后也就此平息,没有人再提将老人交给镇长这件事。
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

令人好奇的是,年轻的草药医师似乎很崇敬这名老者,隔三差五就上他的破屋里拜访,手里必少不了生啤酒和一堆瓶瓶罐罐,出门时兴高采烈的,和开出了新的金矿一样。

然而没过多久,草药医师便在一次森林采药时失踪了,人们都说他被野狼叼去了心肝,再也回不来了。

村里没了医师,看病顿时成了一大难题,适逢周围村镇天花肆虐,村民们都非常害怕,把一家人锁在屋里不敢出门,久而久之,农田里长满了杂草,家家户户开始吃不饱饭。

就在这时,一向默不作声的老人站了出来。

他走出阴暗无光的小屋,来到年轻医师的药材房里,一夜之间,他就从屋中抱出一大堆坛坛罐罐,村中每个人都服下他调配的药剂,有感染迹象的人很快康复,一场可怕的瘟疫就这么被阻止在村外。

从那以后,老人在医师的家里住下了,村民们都叫他“蒙德曼大师”。

老人一路长途跋涉,又在北方雪地里冻坏了腿,自此在屋中深居简出,不问世事。但他的双手没有闲下来,他先是委托铁匠打了一套铜制的蒸馏仪器和工具,又在小屋周围种上了各种植物。他会制作治疗梅毒和白喉的膏药,黏性强大的胶水,能烧一晚上的油脂以及各类酸碱液。最神奇的是,他还会做一种包含几十种色彩的烟花,并在节庆日中引燃了它,当时红泥村宛如置身仙境,夜空中被无数绚烂的色彩填满,如真似幻,久久不息,令人叹为观止。

偶尔,老人也会参加村里举办的庆典,他提起过自己的三个孩子,二男一女,都是最鲜活美丽的年纪,哈代尔,凯维尼斯,艾薇,每当他念到最后一个名字,都会陷入长久的沉默中,然后一仰脖子,将烈酒灌入喉咙。

这种平静的生活只持续了八年,红泥村迎来了一个魔鬼。

伯特森团伙的造访非常突然,他靠劫掠北上的商队起家,手下聚集了一百多号人,头上还有凯尔兹人和霍伦帝国的庇护,他早就听闻这里资源富庶,盛产铂矿,便迫不及待地露出獠牙,将魔爪伸向红泥村的家家户户。

苛税,劳役,重刑,拐卖,毒药……前所未有的苦难落在村民们头上,贪婪地舔舐着他们的血汗。这个往日繁盛的村落终于失去了光泽,沉入万劫不复的烂泥中。

在这段黑暗的岁月里,红泥村的人口锐减,大多人选择逃向北方或东方的草原,而老人留了下来。他依然居住在草药医师的老屋中,每天摆弄那些瓶瓶罐罐,如同一棵生了根的老树,天大的灾难也无法迫使他离开这个村子。

他不仅为村民们制药,还参与调和村中的诸多矛盾,救治病患,扶助残疾,他收留了村中十余个孩子,他们的父母在矿井与森林中丧命,家中没有一个亲人,老人很疼爱这些孩子,竭尽全力让他们吃饱,穿暖,像在正常的家庭中长大,但他知道情况会越来越糟,总有一天,厄运会再次降临。

老人收养的诸多孩子中,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,长的白白净净,褐发蓝瞳,笑起来和野花一样纯净;她的父母都被征去了霍伦帝国的军队,从此音讯全无。老人给她取名叫艾薇,让她生活在自己的屋檐下,女孩虽然年纪小,但很懂事,能说会道,活泼好动,特别擅长逗人开心,她的存在是红泥村难得的一抹亮色,老人更是将她视为己出,允许女孩自由出入自己的炼金作坊,而她总能在在村外的杂草中找出有价值的药材,有艾薇在,小屋总是其乐融融。

生活就这么在帮扶与鼓励中,艰难地继续下去。

就在五天前,伯特森手下的一支车队,总共五人,载着满满一车紫毒从林间小径经过。

男人在森林中跋涉了一天,对眼前的景色早已厌烦。于是两个人掏出大麦酒,在路边坐了下来,边喝边偷闻车上的紫色毒粉,这种药粉成分简单,但在东方能值大钱,他们是不敢大肆享用的。

“妈的,要是能来个女人乐一乐就好了。”他们之中,肯定有人提出这种想法。

男人们继续喝酒,划拳,开最淫秽的玩笑,没过多久酒瓶就空了一大半。他们醉醺醺地爬上车,正准备离开时,远方的树林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。

没人知道艾薇怎么来到小径旁的,她和所有不到十岁的孩子一样,容易被蝴蝶和小动物吸引。在她看来,这或许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森林冒险,她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,把采到的野草野花交给慈祥的爷爷,然后在打满补丁的被窝里等待黎明。

徬晚,全村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。

老人罕见地出了门,在小屋门口来回踱步,他腿脚不好,走几步就得歇息好久,有人劝他回屋休息,他固执地摇头,女孩早就应该到家了,她去了哪里?她还能坐上餐桌前的那张小椅子吗?

最终,村民们按捺不住了,几个猎人分头行动,扛着弓箭和猎刀进了森林。

村里年纪最大,资历最深的哑巴猎人威鲁尼亚在森林边上发现了新的车辙,他循着踪迹一路摸索,终于在天黑前看到了那支车队。伯特森的几个手下已经是烂醉如泥,嘴里还不发出猪猡似的哼笑,在他们的身边,女孩身上的小花衬衫碎成了布条,柔软的褐发,散落的野花浸泡在血液中。

哑巴顿时红了眼睛。

等到其他村民赶来,车旁五人已经断了气息,他们的脖子上插着弩箭,死前还一脸错愕的神情。其中一个被射中了腰子,踉踉跄跄地想逃进森林,但没跑几步,就被来自身后的一把匕首割开了喉咙。

人们站在一片狼藉的现场,看着尸体圆瞪着的眼睛,双腿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。

谁都知道,伯特森最看重的就是和其他领主的贸易,杀了他的亲信,搅了他的买卖,无异于在他头上动土。而且以伯特森暴虐无度的脾气,别说哑巴会被杀,全村老小都会惨遭屠戮,这种事在飞羊镇周围的村落并不少见。

在一行人的搀扶中,蒙德曼颤颤巍巍地来到了这里。面对这血腥的一幕,他的脸色铁青,胡须止不住地哆嗦着,但他没有崩溃,也没有痛哭流涕,因为数十道目光正聚焦于他的身上。人们围在他身边,个个面如死灰,不知所措,甚至连向神明祈祷的力气都丧失了。

难道红泥村悠久的历史就要止步于此吗,所有人就这样坐以待毙?

老人突然挣开扶着他的人,一瘸一拐地走向情绪激动,试图去飞羊镇“自首”的哑巴,他在哑巴耳边低语数句,猎人的瞳孔瞬间缩小,而老人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耸人听闻——他要毁尸灭迹,让伯特森和他的狗腿彻底摸不着头脑。

众人面面相觑,若不是老人在村中德高望重,恐怕早被当成神经病了赶开了。伯特森手下不缺身经百战的老兵,他们对伤口与鲜血最为敏锐,就算被剁成肉泥都能嗅出些倪端来,而且等事情一传出去,伯特森的大队人马肯定会将周围翻个底朝天,藏匿尸体基本不可能,想要彻底将此事隐瞒过去,谈何容易!

老人没有回应人们的质疑,他回到村中,没过多久,他从屋里掏出了一个青铜试管。

在全村人的注视下,他将管中粉末撒向一处空地,这些白色的碎屑一遇空气,便化为滔天的蓝色巨焰,汹涌的热浪蒸干了人们脸上的汗水,短短一刹那,红泥村的人们仿佛看见一只巨龙从天而降,口中喷出死亡与毁灭。

“没有杀手,没人亲历,”蒙德曼环视四周,一字一顿地说,“一切都是山中魔物所为。”

蒙德曼以前与一位痴迷魔物的收藏家交好,那人的家里养着各类稀奇古怪的生物,还有数不数胜的标本模型,其中一只巨大的红色飞鸟引起过他的注意,这种鸟类速度迅捷,翼展惊人,并能从口中喷出毁灭一切的蓝色烈焰,收藏家将其称作“蓝炎枭”。老人曾对它的火焰成分进行过分析,确认硫磺,黄硝以及炼金粉尘混合后可以达到同样的燃烧效果。当时出于兴趣的无意之举,却成了挽救全村的稻草。

那天夜里,所有人都进入了梦想,只有红泥村忙的热火朝天,人们将家中珍藏的所有碎矿与含硫物送到老人的家中,烈火嘶啸,点燃了林间的夜空,将马车与几个男人烧得一干二净。村民们站在一旁,看着烈焰升腾,他们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感,只有对生的恐惧,以及冰冷的麻木。

货运中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伯特森耳中,他立即派出人彻查红泥村与周围的森林。但那场大火烧的无比彻底,村里人又早已统一口径,将罪责推给突然出现的魔物——蓝炎枭身上。伯特森的手下什么也调查不到,只好悻悻而返,望着他们的背影,村民们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。

紧接着,村长的儿子勒奇夫又提出了一个问题:

“伯特森那老狐狸,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货物被烧没,如果他找来专业猎人,或是所谓的魔物杀手来处理,我们该怎么办?”

老人沉吟着,他思考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上一次。

为了圆一个谎言,更多的谎言应运而生,村民们找来很多木材,用剩余的白色粉末将它烧成灰烬,并让勒奇夫偷偷带去废弃已久的矿洞,营造出一种鬼气森森的氛围,仿佛蓝炎枭在里面停留过一样。老人还拿出多年来收集的药草,经过一夜的烤制,磨损,蒸馏与萃取,他制出了一种被列为禁品的液体,这种毒液能迅速麻痹受害者的四肢与大脑,在三分钟内置人于死地。由于缺乏原材料,蒸馏装置也太老旧,收集瓶中仅仅收获了一滴,纯度和毒性也令人怀疑,但此时人们除了相信,再也没有别的办法。

老人将毒药抹上钢针,最后交到勒奇夫的手中,年轻人是狩猎的一把好手,会用吹箭捕杀野兔和飞鸟,届时,他会用这枚毒针射杀魔物杀手,将他的尸体烧成一团灰,只有这样,伯特森才会感到畏惧,从此不敢再从红泥村附近经过。

飞羊镇前来问话的人少了,但白天和黑夜还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。老人坐在门槛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来来回回,从深夜到黎明,从黎明到黄昏。

他的视力已大不如前,一到晚上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,但无数的影子簇拥到他的身边,那一幅幅场景如此明了,如此清晰:金碧辉煌的宫廷,一双呈上鲈鱼汤的手,阴暗潮湿的牢狱,寒冷的高原,腥臭的泥泞,艾薇甜美可人的笑容……往事如烟花般在他眼前绽放,然后渐渐地散开,最终,只有黑夜与寒冷萦绕在他的身侧。

他的双眼似乎要看透这黑暗。

听完老人的故事,雷娅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。

前所未有的眩晕与疲倦冲入大脑,她竭力使自己保持站立,但双膝上却有如千斤重压,将她一点点压垮。最终,她拄着暗鸦,缓慢地跪倒在地。

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?想感动我,让我对你们网开一面?”她沙哑地低语着,“太迟了。”

“我无意骗取你的怜悯与谅解,孩子,那样根本毫无意义。”蒙德曼仰起头,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,“我老了,累了,身上没一处不痛的地方,死亡对我来说甚至连威胁都算不上。但是红泥村的村民不应该沦落到此等地步,等你将真相公之于众,等待他们的会是人类历史上最残虐的报复,而我尽力不让这一切发生。”

“是啊,现在你成为悲情的守护英雄了,”雷娅突然想笑,但她干裂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,“你一定非常心安理得吧,蒙德曼长老,当你派那么年轻的男孩来暗杀我时,心中一定也在不断麻痹自己吧?’我在为这个村子着想,通过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猎手的性命,来挽救一村无辜的受害者’,你觉得自己很高尚,就像舍身取义,直面黑暗的蓝炎枭那样,对不对?”

蒙德曼沉默着,周围的村民们则开始窃窃私语,他们的眼里充满恐惧。

“我是一个十足的傻瓜,居然会天真到同情你们,”雷娅转过头来,扫视村里的每一幅面容,她要将这些脸庞镌刻在心,“你们这群愚昧,软弱,贱骨头的饿鬼,当你们在路边发臭腐烂时,没有人希望靠近你们,而当试图帮忙的人伸出手来,你们就会一拥而上,尽情咀食他的骨肉,因为这就是你们的生存方式——靠假惺惺的凄惨博取怜悯,再将比你们更弱小的人拖入地狱……你们觉得害死我就能让自己继续苟活?不,就算我死了,在一个月后,或者一年,两年,三年,你们还会遇上比我更难缠的人,到那个时候,你们就可以向上帝祈祷,看看他会不会在意蛆虫的性命!”

雷娅的呼吸愈发急促,喉咙里似乎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但她的满腔悲愤只换来了恐惧与沉默,村民们挤作一团,低垂着脑袋,似乎多看上她一眼就会被活活吃掉;她还看到了那天上午遇见的两个孩子,小一点男孩躲在女孩身后,畏畏缩缩地望着她,当时的活泼稚气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

有生以来第一次,雷娅感到深深的无助。

“说吧,你想让我怎么做?”她有气无力地说,“让我杀了你,还是将这一村子共犯交到飞羊镇去?”

蒙德曼摇摇头。

“你还有更好的选择,孩子。”

在一片沉寂之中,老人走向雷娅,同时紧紧握住了她持剑的手。

“用这把刀,砍下我的脑袋,将它交到伯特森的手中。”

雷娅抬起头,她的表情分不清是恍惚还是错愕。而一直蜷缩在后方的村民们也炸了锅,几个人试图上前劝阻,但都被老人淡然的目光喝退——他瘦弱的身体涌现出无形的力量,将雷娅与自己周身的一切隔绝开来,任何人都无法踏进分毫。

“森林里从来没有什么蓝炎枭,有的只有一个孤僻,疯狂的老头子,他凭借多年以来收集的毒药,策划了这场杀戮,并精心布置了每一处假景;而你用自己的智谋破解了这场骗局。你杀死他的帮凶,也砍下了罪魁祸首的脑袋,他的所有凶器都堆在自己的里屋,而红泥村的居民,只不过是一群被蒙蔽,被欺骗的可怜虫罢了。你会得到应有的奖赏,众人会赞美你的壮举,你的名字会在诗人们的传颂中永不磨灭。”

说完,老人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,即便雷娅并没有回应,他依然露出了笑容,这是他这多年以来,第一次真心的笑。

“我浑浑噩噩地活了一辈子,在这七十年中,迫害与灾难接踵而至,一次次地碾碎我的生活,我反抗过,挣扎过,但我从未像个真正的勇士那样拼过命,或许在骨子深处,我仍是那个眼睁睁地看着艾薇走向地狱,却无法伸手挽回的懦夫。但这一次,为了当年收留我的善良的人们,我已穷极毕生所学,尽一切努力来谋划这起事件。就算真相暴露,我的人生都不再有遗憾了。”

雷娅的嘴久久张着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老人脆弱的脖颈就在眼前,只消白光一闪……

“我欣赏你,孩子,你身怀绝技,又富有同情心;这场博弈,我输的无怨无悔。与其死在那些丧尽天良的禽兽手中,我更愿意死在你的刀下,那将是我蒙德曼一生的荣幸。”

他一心求死,而且他的话有几分道理,有一个声音在雷娅脑中低语:你能在矿洞里夺走那些蝼蚁的性命,就一样能夺走他的。

“让我看看你的剑吧,雷娅.波米兹。就我观察,你来之后似乎还从未拔出过它,现在正是使用它的最好时机。”

雷娅的手指痉挛不已,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握住刀柄,她气息越来越短促。

嘿,这没什么好自责的。那魔鬼般的声音继续在她脑海中回响:别让那虚无缥缈的信条束缚了你,血的代价,必须以血偿还。

一股不可控的力量顺着雷娅的手腕涌向暗鸦,在众目睽睽之下,她握刀的手缓缓提起,刀尖传来阴冷的沙沙声。

你真的恨他吗?砍下他的头颅后,一切真的会结束么?

她的脑袋痛的要命,双臂早已不听使唤,但暗鸦的刀鞘确实在一点点地滑落。金属的寒光,摇曳的焰火,各种光芒在蒙德曼脸上交替显现,而他只是微笑着阖上眼睛。

“动手吧。”老人说道

动手吧!那声音狂笑着回应。

在雷娅举起长刀的一刹那,她的脑袋突然一歪,半边身子险些跌进泥里。只见一直晕厥的村长摇摇晃晃地站起,他冲向雷娅,扬起那细瘦干枯的拳头,砸向她的面门:

“狗娘养的杂种,你把勒奇夫还给我,”他的唾沫星子喷到雷娅的脸上,五官可怕地拧成一团,“那是我老婆留给我的孩子,我最后的,唯一一个孩子!你就这么把他弄死了,老子今天要和你一起下地狱……!”

他再度挥拳,连续打中雷娅的下巴,但这次没起到任何效果,女猎人站在原地,连晃都没晃几下,而村长早已是气喘如牛,累的站不稳脚步,但他仍不依不饶地缠上来:

“来啊,杀了我啊,你以为我会怕你吗?”村长绝望地嘶吼着,他的脸上已经涕泗横流,“你不是……你不是很有能耐吗……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……我的儿子……他……他……”

雷娅一声不吭,木桩子似的接受这肆意的殴打。伴随着村长的拳打脚踢,那迷雾般飘渺的阴霾逐渐在她眼前散去,她突然一个激灵,仿佛从大梦中惊醒,然后她伸出手来——

“——快闪开!”

她猛地朝村长的胸口推去,但还是迟了一步。黑暗中红光乍现,村长的动作也随之凝滞。

他的脑袋像玫瑰花一样绽开,燧石弹在击穿颅骨的同时撕裂了他大部分脸颊,烧焦了他的眼球与毛发。村长站在原地,仅存的一只眼珠还死死地盯着雷娅,数秒之后,他的躯体才倒入泥中。

鲜血从他的脑壳中泊泊流出,染红了雷娅的靴底。她抬起头,在不远处的阴影中,伯特森正擦拭着冒烟的枪管,嘴里还轻轻哼着北方的民间小调。

“嚯,看来我的枪法还不赖,”他漫不经心地将燧发枪竖在地上,单面镜片后折射出骇人的寒光,“要是我年轻时在打猎上多下点功夫就好了……不过要对付牲口,我的枪法算是绰绰有余,你觉得呢,雷娅.波米兹?”

祝大家国庆节快乐,玩得开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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